落入美男窟全文阅读,五本男强女强的古代甜宠文:纵然人间有百媚千红,唯独爱你一人
导读落入美男窟全文阅读,大家好,我又来给大家推荐小说啦。今天给介绍的是五本男强女强的古代甜宠文:纵然人间有百媚千红,唯独爱你一人。1.《重生之将门毒后》作者:千山茶客书评:女主前世是个皇后,为了国家去别国当了人质,受了很多苦。回来后,自己的丈夫迷恋其他女人,而她也...
大家好,我又来给大家推荐小说啦。今天给介绍的是五本男强女强的古代甜宠文:纵然人间有百媚千红,唯独爱你一人。
1.《重生之将门毒后》作者:千山茶客

书评:女主前世是个皇后,为了国家去别国当了人质,受了很多苦。回来后,自己的丈夫迷恋其他女人,而她也随之被赐死,整个沈家也覆灭。皇帝就是她少女时期苦恋的定王。重生后,为了避免自己再次遇到渣男,也防止沈家遭受灭门之灾,女主苦心经营。在这个过程中,男主谢景行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谢小侯爷很会撩,男女主角的对手戏简直不要太出彩,因为女主前世遭受很多伤害,心防不容易打开。谢小侯爷用了很久才攻破,从此迈上实力宠妻之路。
2.《嫁给奸雄的日子》作者:九斛珠

书评:女主原身从小深受帝宠,被内定为皇子妃,名字更是有凤栖梧桐的意思。后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为上位娶了她一向交好的闺蜜,还利用谣言毁原主清白逼死原主。原主自尽后,女主穿越而来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和齐州兵强马壮、吏治清明的男主政治联姻。初时男主一家因为谣言对女主不屑一顾,后来相处过程中男主慢慢爱上女主,但是女主不愿困在府宅,一心只想自由自在,和男主和离。但是架不住男主深情,重归于好。
3.《传奇》作者:墨舞碧歌

书评:古代架空,女主女扮男装考状元,当提刑,变驸马,勾搭皇帝为自家翻案的故事。文章对人物的塑造真的很好,女主人设特别喜欢,不矫情不做作,很聪明又很幽默可爱,从小到大扮男装扮习惯了,也养成了男孩子的性子。男主依旧带点霸道总裁风(男主是皇帝)但又没那么高冷,男主先喜欢上女主,很爱女主,作为男主的光环他都有,身份皇帝,有权谋,武功高。男女主谈情说爱的同时又有一堆小案大案,阴谋诡计。剧情就是反转之后再反转。除了篇幅长,和非常虐,男二女二坏到极致、女主被男二强奸过(男二篡位后强迫女主的)以外,个人认为没有其他雷点。
4.《朝天阙》作者:白鹭未双

书评:七皇子从小为了隐瞒身份安稳度日故意好吃懒做,其实也是真心胆子小。倒霉地遇到了大灰狼男主,落入他的圈套,被男主盘算着怎么养肥吃掉她。结果男主路线开始跑偏变成了把七皇子当儿子养的一去不复返的故事。后面就看着他们两个斗智斗勇又舍不得下狠手简直不要太爽了。结局就跟文案的说的差不多啦,还是七皇子赢得了天下包括美男哈哈。
5.《冷血杀手穿越:一品腹黑皇后》作者:野北

书评:首先!!大家一定不要因为它的书名就嫌弃它呀!!虽然名字非常中二~但是内容还是值得一看哒!文章一开始,女主角独孤月假装小乞丐躲在男主角马车下,用钉子伤了男主君白衣,记仇的男主角全城搜索都无果,后来女主角假扮公主,自己跑到了男主身边,两个人斗智斗勇,愈见情浓~后来女主和男主约定分别“征战”,大概就是两个人各自为王,女主角表示,如果男主的土地比她要大,那就嫁了~
故事:醉酒意外和王爷同眠一宿,醒来我掏20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醉酒意外和王爷同眠一宿,醒来我掏20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臣冤枉啊,昨晚,臣只是陪陛下喝酒,给陛下借肩膀靠一靠,没想到就被陛下推倒了……”
昨晚……想起昨晚,好生荒唐。
昨晚,我听闻香书公子岳秋浓的死讯,心情不好,躲在书房里喝闷酒。
这种时候没人敢来打扰我,偏偏这个平南王沈彦不知好歹,屁颠屁颠跑来求见。
“陛下喜欢自己喝闷酒啊?”沈彦踢着脚下的空酒壶,“想不想把臣灌醉,看臣出洋相,好给陛下出出气?”
我不胜其烦,又不好驳他的面子,指着书架说:“那下头有酒,你自己拿吧。”
他抱起两壶酒跑过来,盘腿往我身边一坐。
他身材高大,一个软榻被他占了一多半。
“陛下,干杯呀。”他端着酒杯,朝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眸清亮犀利,牙齿洁白整齐,很是干净爽朗。
我看着他,忽觉有些新奇。以前没正眼瞧过他,没想到这武夫还挺耐看。
之前,沈彦已经缠了我一年了,各种献殷勤。而我心思都在香书公子岳秋浓身上,对他没什么兴趣。
现在,岳秋浓失宠了,死了。
沈彦上位的机会,终于来了。
2
一年前,我在月北行宫,第一次见到了平南王沈彦。
他刚跟梁国打完仗,带兵回南安,路过月北行宫,就赶来见驾,风尘仆仆,铠甲上全是土,脸盘子黑乎乎的。
那天我穿着石榴裙,长发披散,慵懒地卧在香书公子岳秋浓的腿上。
沈彦向我跪请圣安,我含着公子喂的葡萄,漫不经心地说:“平南王快去洗洗,您这小脸儿黑的,朕都看不清你模样。”
在场人都面露震惊。
我明白他们在震惊什么,平南王沈彦,权倾朝野的人物,先帝对他极尽礼遇,从不敢怠慢。而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帝倒好,连句客套话都没有,还嫌人家脏。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凤帝魏昭华,和先帝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了这位平南王一个下马威。而他貌似并不生气,大胆地打量起我,目光很是玩味。
他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挥挥手让他退下。他起身告退,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之后,这家伙就把我给黏上了。
天天来找我,用各种借口求见。我专心和香书公子享受二人时光,只让沈彦远远站着,说完要说的事就快退下。
后来,我从月北行宫回到凤京,沈彦也跟到凤京。
他的封地本来在南安,他把南安的军务都交给心腹打理,自己带着五万猛虎营精兵驻扎在凤京城外,看样子打算在这过年了。
我命令他返回封地,可他就像一块牛皮糖,怎么赶也赶不走。
我恨得牙痒痒,心说总有一天,朕要把你这个尾大不掉的家伙干掉。
3
可没想到,还没等到我把他干掉,他就已经上了我的龙床。
继续回想昨晚——
后来我们喝多了,越聊越投机。
我仔细打量他。发现他除了脸黑一点儿,原也是个相貌端正、明眸皓齿的美男子。
我对这个男人有了一滴滴好感。
不知不觉,两壶酒被我们干完了。我眯着眼睛,直着舌头说:“朕、朕看平南王这膀子,挺宽的啊……”
沈彦朝我微微侧身,“来吧,臣的肩膀,今晚就借给陛下用了。”
嘿,这武夫还挺善解人意。我心里顿时顺顺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肩膀上一靠。
他的肩膀,坚实而稳定。不像香书公子那样瘦弱单薄,硌得慌。
我本来还怕他身上有汗臭,却只闻到一股皂角香味儿。
我平常身边环绕的都是些文弱贵公子,香囊玉佩,粉傅华衣,精致是精致,漂亮是漂亮,可惜总缺了些味道。
可能是男人味。
靠近沈彦,我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不是想象中的脚香加汗臭,而是一种淡淡的,自然的,不假雕饰的清爽甘冽。
沈彦的胳臂本来是虚环着我,他此时慢慢收紧,把我箍在怀中,忽然一低头,衔住了我的嘴唇。
我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的铜铁手臂制住了。
当他终于把我放开时,我差点没憋晕。
太放肆了,太放肆了!我怒不可遏,居然敢强吻皇帝!
“朕要治你的罪!”
我大叫着扑上去,把他推倒在软榻上,胡乱扯他的衣带。
沈彦躺平笑问:“陛下这是要治臣什么罪?罚臣挨冻么?这大夏天的……”
“闭上你的嘴!”我粗声粗气地命令。
突然他一个翻身,两人掉了个儿。
我想推开他,他挡开我的手。我再推,他居然直接把我的双手扣在头顶。
“朕要杀了你这个乱臣贼子!”
他吻着我,“臣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真是开眼了,这家伙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皇帝!
我很生气,但是比起生气,我好像更享受。
这种感觉,是我从未体验过。
沈彦,确是我现在需要的男人。
我抱住他,回应他。
4
外面突然打起一串响雷,差点把窗纸震破。
躺在沈彦身边,我忽然又想到了香书公子岳秋浓。
他怕打雷,每次雷雨天,我再忙都得抽出时间去陪他。
一年半之前,我在南风馆对岳秋浓一见钟情,把他带回宫里专宠。
宠了一年多,我发现,岳秋浓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皮囊,与他待久了,多少会有点无趣。
我渐渐倦了。
直到我听说,岳秋浓的家人打着“国戚”的名号在外作威作福。
我大怒,把他赶出皇宫,流放昏山。
香书公子在去流放的路上,病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我十分后悔。
我对人,是不是太绝情了?
沈彦捏捏我的脸,“陛下,别走神。”
我拍开他的手,狠狠吻住他的唇。
天亮了,酒醒了。
我浑身酸软,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
我看着他,我想,我也是太寂寞了,沈彦这个趁虚而入的时机选得很好。
有可能,他会成为我下一任新宠?
但是,我掌控不住这个男人。毕竟他不是文弱的世家贵公子,更不是南风馆男伶,而是一个权势熏天的藩王,我这个登基才一年的皇帝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只希望,他是真心爱慕我,而不是觊觎别的什么……可这怎么可能?所有爱慕我的男人,爱慕的都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身份。
我一脚把他踹下床榻。
莫姑姑带着一众宫女捧着盥具、衣物走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
莫姑姑把一碗紫色汤药呈给我,我皱眉喝了一口。
沈彦问:“这是什么药?陛下生病了?”
我这才发现他还赖着没走。
“避子汤。”我说。
沈彦说:“怀就怀了,陛下顺其自然不好么?”
“怀就怀了?”我十分惊诧,“你谁啊,朕凭什么怀你的孩子?”
“我是平南王,沈彦。”他说:“普天之下,没有其他男人比我更适合做陛下孩子的父亲了吧?”
他说得没错。
沈氏乃豪门世勋。而沈彦,文治武功超绝,威名四海远扬。如果他都没有资格做皇子的父亲,那全天下就找不出第二个有资格的男人了。
连一旁的莫姑姑都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我也觉得挺有道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然后一仰头把避子汤喝得一干二净。
沈彦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5
今日我不上朝,难得清闲,雨后天气又格外晴朗,沈彦提议出宫玩玩。
我不想和他玩,但也无人可玩,只能跟他玩。
我们换上便衣,打马出宫,在闹市逛游。看到街上有伶人卖艺,我又想起了死去的香书公子,有点意兴阑珊。
沈彦说:“臣带陛下去一处好地方吧!”
说完,挥起马鞭狂奔而去。我好奇他说的“好地方”是哪里,催马紧跟在他身后。
疾驰了半个时辰,进入上阳猎苑。越过草原,横穿林场,绕过一条条大道小路,直到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空地,一条小溪潺潺流淌。
我觉得自己被骗了,“这算什么好地方?”
沈彦不答,他走到溪边,撸起袖子弯下腰,捧起溪水扑到脸上。
突然,他的手探入水中一捞,抓出一条黑背白肚的胖胖鱼。
我眼睛一亮:“这个好玩!”
“怎么样,陛下要试试么?”
“好啊。”我脱掉鞋袜,卷起裤腿,蹚进溪水。
我们玩了很久,抓了十几条鱼。沈彦搭了个木架子,把干柴放在下面,用马袋里携带的火硝点燃干柴,把鱼架在火上烤。
我和他坐在火堆旁发呆,听着柴火噼啪,溪水淅沥。
沈彦道:“我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字,呆岛。想要安静的时候,就会自己来这,坐在溪水边发呆,什么也不想。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只想你。”
我怔住。这是我第一次听情话。
以前那些男人为了取悦我,说过数不尽的甜言蜜语,但那都是调情的话,并不是情话。
只有沈彦,不谄媚,不刻意,自然而然地说出来,随心而发,却颇为深情。
仅相处了不到一个日夜,这个男人就给了我太多不一样的体验。
他很嚣张,很放肆,根本不把我当皇帝看。
可是奇怪,我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挺舒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用对待常人的态度对待我了。
我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天子,是不能直视的艳阳,他们畏惧我、顺从我、讨好我,唯独不会真心实意待我。
沈彦适时出现在我身边,让我感觉到自己也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女人。
我突然有了一种很变态的想法:幸好香书公子死了,不然我还体验不到沈彦的好。
好吧,我承认我很渣。
我心中一热,手不由自主抚上了沈彦的背脊。
沈彦转头望着我,身边燃得正旺的火舌烧进了他黑亮的眼里。
“冷不冷?”我问他。
“启禀陛下,冷。”
“要不,朕给你暖暖?”
“请问陛下,如何暖?”
我翻身坐上了沈彦的腿,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唇在他的额头蹭一下,又在他的鼻尖啄一下。
“这样够不够暖?”
“启禀陛下,还不够。”
“那这样呢?”
“启禀陛下,有点暖了。”
“这样呢?”
“呃……陛下……”
6
我们回到凤京城里,已是傍晚了。
我恍恍惚惚的,思绪没跟着身体一起回来,还流连在呆岛上。
真不想和他分开。
沈彦猜中了我的心思,说道:“臣诚邀陛下驾幸寒舍,共进晚餐,不知陛下可否赏光。”
我立即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不要声张,朕想做一回普通客人。”
“好。”
我和沈彦来到他在凤京的王府。府里的人不认得我,各自有条不紊干着自己的事情,让我觉得很自在。
我说:“你以后都不要告诉你府上的人我是谁。这样我就愿意常来你家做客。”
“好啊,只要陛下不觉得被怠慢就好。”
很快饭菜就上来了,沈彦饿极了,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的胃口也一下子上来了,甩开膀子吃,宫里用膳的礼仪全都扔了,吃到兴头,还跟沈彦抢肉。
真是的,和这个男人一起吃顿便饭,也能吃出那么多新鲜感。
吃完饭,下人撤掉碗筷,我们又腻歪在一起。
正是新鲜感最浓烈的时候,一刻都不想分开。
我们互相拥吻了许久,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突然有人进来了。
“王爷。”
我恼怒地回头。
那人是沈彦的贴身侍卫,见过我,他也惊了一下,连忙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我从沈彦怀抱里脱出来,理了理头发。
沈彦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侍卫答道:“王爷,右营参将曹子健带骑兵营到城外了。”
沈彦没说话,看了我一眼。
我说:“有事你就去忙吧。”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他捏捏我的手,低声说:“今晚别走,好么?”
我笑了笑:“好,放心去吧。”
他起身理理衣襟,快步走出去。
沈彦走后,我呆坐着,心情忽然不好了。
倒不是因为他丢下我跑出去办事,而是因为刚才侍卫的那句话:“左营参将曹子健带骑兵营到城外了。”
我都差点忘了,平南王有一群南安猛虎营的精兵驻扎在城外呢。几万人来着?三万?好像不是。五万?
在云朝,除了禁卫军,任何军队没有皇帝的手谕不能进入凤京城。平南王的兵和梁国打完仗以后,大概有十万兵马回南安去了,还有五万兵马,被沈彦带到凤京,一直驻扎在城外。
美其名曰:护卫国都。
可谁都知道,说是护卫国都,其实是护卫平南王。
有这五万精兵在城外虎视眈眈,谁敢动平南王一根汗毛?
如此,他也就能安心待在凤京,专心追求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我。
啪,我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真是色迷心窍昏了头,居然和沈彦搞在一起了!
如果我还想让云朝的国祚多姓几年魏,而不是快快改姓沈,那我就应该想办法把沈彦赶回南安去。
而不是在这跟他卿卿我我。
谁知道他挖空心思接近我是为的什么。
正心烦意乱,一抬头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进来了,对着我敛衽一礼,“妾身圆圆,来与您作陪。”
我问她:“你是什么人啊?”
“妾身是王爷的侍妾。”
我更不高兴了。
沈彦可好,在凤京一边追求我,还一边在府里养着侍妾。
我可从来不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我没等他回来,径直离开平南王府。
7
翌日早朝。
沈彦站在在第一排,可我从早朝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他。
众臣照例上奏,事情一件件说完了,我突然唤道:“平南王。”
正在发愣的沈彦回过神来,“陛下,臣在。”
“和梁国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回陛下,臣也是昨夜得到的最新消息,梁国已经退到南水江以南一百里外了,他们元气大伤,预计三年内不敢再闹腾了。”
“好,好!”我很高兴,“平南王功勋至伟,朕都不知该赏你些什么好了。”
“要不然……”我托腮道,“朕把萧城封给你吧。”
沈彦撩起朝服袍摆,跪地谢恩:“臣叩谢隆恩!”
我接着说道:“先别忙谢朕,其实朕也是有私心的。萧城南接梁国,此城不稳,则云朝不安。朕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平南王坐镇萧城,才能慑敌安邦。”
沈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听明白了,我绕了半天弯子,原来就是为了赶他走。
他肯定在想,我这女人太无情,昨天还如胶似漆,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沈彦也是一块老姜,没那么容易就被我拿捏。他跟我打起了太极:“臣的将士刚刚经历过战事,兵疲马瘦,戍守南安尚且力不从心,实在抽不出人马再去萧城了。恳请陛下给臣一些休养生息的时日,待元气恢复,臣立即奉旨奔赴萧城。”
我不置可否,起身道:“退朝。”
说罢,冷冷瞥了沈彦一眼。
沈彦也毫不示弱,冷冷地直视我。
8
之后几日,我不断下旨催促沈彦去萧城驻防。
沈彦被我催烦了,还是接了旨,离开凤京。
但他没有把那五万精兵带走,他们依然在凤京城外,美其名曰“保护”天子。
不过那位难缠的主儿好歹是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紧跟着,心也空了。
寂寞重新回来折磨我,即便每天把头埋在成堆的奏折间,也还是觉得空虚。
也有一些近臣为我献上美男,我转手就赐给了几位公主。其他几个公主都高兴地来谢恩,唯有我的姐姐宜阳长公主把美男退了回来。
我很纳闷,问姐姐:“阿姊,过去你身畔美男无数,如今却只有驸马一人,不觉得无趣么?”
姐姐回答:“我也觉得奇怪,以前身边莺环燕绕,还总觉得寂寞空虚。后来身边只有驸马一个人了,每一日却充实得紧。”
姐姐的驸马廖子良,是一个和沈彦一样优秀的男人。
唉……我扶额,怎么又想起沈彦那个家伙了。
凤华二年冬天,日子平平淡淡过去了。开春雪融,百兽出山,又是打猎的好时节。
在宫里窝了一冬天的我穿上黄色劲装,踏着麂皮长靴,带领亲卫向上阳猎苑进发。
我运气不错,一上午打了一头野猪和几只野鸡。到了中午,依旧兴致勃勃,纵马在林中穿梭,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
踏着融雪后的湿土,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阔,一条小溪在草地间潺潺流淌。
呆岛。不知不觉,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想掉头离开,却发现不远处的松树下,有一个人背对着我,站在溪水里。
那人穿着粗麻短褂,戴着顶破草帽,裤腿卷至膝盖,弯腰伸手探入溪水中,出水时手里就握着一只肥鱼,把鱼扔进腰间挎着的草笼。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这农夫抓鱼技术真够好的,每次入水,必不失手。
我让侍卫在原地等着,自己走上前。
那农夫仿佛没听到背后有人,仍旧专心致志观察着水中的动静。
一条黑鱼优哉游哉地游过来了,那农夫弯下腰,手慢慢靠近水面,只等那鱼儿游过来,一击必中。
突然,一颗石子从天而降,砸进水中,鱼儿倏地一下就没了踪影。
石子溅起的水花,湿了他一脸。
他直起身子,依然没有回头,叉着腰叹气:“鱼是抓来给你吃的,你非要把它赶跑。”
我什么也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跳进水中,朝他扑将过去!
他立在原地未动,我猛地撞在他身上,他稳稳地承受住了。
然后,我们就吻住了对方。
他怕我浸在水里冷,把我抱上岸,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来,催动马儿进入密林。
一路狂奔,来到营地,众目睽睽之下,他把我打横抱着,踢开皇帐的帐帷……
我和他的事终于是瞒不住了。
但现在我不想管那么多,只想和他做一件事。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边,沙哑地说:“皇帝陛下,我最爱的皇帝陛下,这个冬天,臣想你都快想死了。”
我喘着气说:“这个冬天,朕也快死了。”
他轻笑,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指尖在他的胸脯上打转,“来,平南王给朕交代一下,为什么擅离萧城,未经朕的允许就跑到凤京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臣是昨晚才到的,没有陛下的旨意,不敢进城,一直在城外蹲着呢。本来准备今天早上向陛下请旨准臣觐见,没成想陛下跑出来打猎,臣也只好来这里守株待兔了。”
“守株待兔?朕还以为,平南王是朕今天猎得的战利品,没想到朕只是平南王的一只兔子。”
沈彦侧过身,抚着我的脸颊,“臣早都是陛下的猎物了,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鬓角,蹭过我的锁骨、肩膀,伴随着他低柔的声音:
“陛下还打算把臣赶走么?”
我的呼吸有些紊乱,断断续续地说:“是你自投罗网的,这辈子……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沈彦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扣住我的后脑勺,用重重的吻,把我压在被衾之中。
皇帝和平南王,公然在一起了。
这在旁人眼里看来,有太多意味。
朝廷一时暗流涌动。云朝自先帝以来朋党林立,一派依附皇帝,一派依附沈彦,互相对立已久,如今都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和沈彦没空想其他的。整整一个春天,我们沉浸在浓稠的蜜糖之中。
9
立夏那天,我发现了两件令我惊讶的事。
第一件事,我爱上了沈彦。
我十四岁当上皇太女,就开始游戏人间,没想到终于找到了与我般配的人。
我们的般配,从内到外,如胶似漆。
还好,这个人出现得不算晚,我和他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肆意挥霍。
第二件事,我怀孕了。
和沈彦在一起后,我一直都喝避子汤,但有时玩得太忘情,就会疏忽。
这个意外,让我乱了手脚。
我和他两个人怎么玩都可以,但是多了一个孩子,就凭空多出很多事情。
这孩子将是当朝的第一位皇嗣,按照立嫡立长的祖制,如无意外,这孩子将成为皇位的继承人。
问题的关键是,这是平南王沈彦的孩子。如果他成为皇储的父亲,他的权势将煊赫到何等程度,沈家又将壮大到何等地步?
我虽然被爱情淹没,却还不至于昏了头。
沈彦的功高震主,沈家的飞扬跋扈,已经令我十分忌惮。如果再生下一个带有沈氏血统的皇嗣……那简直是我自己给自己挖坑。
那我该怎么办?
我摸着小腹,茫然地望向窗外。
一双手臂从腰后环绕过来,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我周围。
“在想什么呢?”沈彦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后,轻声问我。
“沈彦。”
“嗯。”
“我还没做好准备。”
沈彦沉默了一会儿,说:“昭华,相信我,我会对你永远忠诚。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明白了我在担忧什么。于是他给出了我最想要的承诺。
“我不负你,你必不负我?”我问他,“那如果我负了你呢?”
环绕在我腰间的手松开了,他走上前,与我并肩而立,看窗外的碎雨敲打着梧桐叶。
“你若负我,我必回报。”他说,“不过,在我成为你的死敌之前,你可以有一次机会杀掉我。”
我转头看着他。
俗话说相由心生,他的侧脸线条坚毅冷峻,勾勒出了这个男人的脾性。
这不是一个能被我完全掌控的男人,他对我的忠诚来自于我们的情,一旦情不在,则灾祸生。
想想都很刺激。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迷恋上这个男人吧。
我笑起来。轻松愉快地对他说:“那就这样,成交。”
“嗯,成交。”
10
凤华三年的新年刚过,云朝迎来喜事——皇长子诞生了。
这个男孩,母亲是云朝皇帝,父亲是平南王,预示着他这一生的尊贵无俦。
但是这会儿,他的父母没太把他当回事。
我分娩时身体受了损伤,沈彦一直忙着照料我,没空理睬孩子。
直到孩子满月,还没有起名字。
还是莫姑姑提醒我该给皇子赐名了。
“你给你儿子起名吧。”我对沈彦说。
沈彦正持着一匙汤药仔细地吹,等吹凉了再喂给我喝。他漫不经心地说:“叫啥都行,你说了算。”
其实我已经想了好多天,想到了一个很伟岸、很美好的字:尧。
尧,上古第一帝。尧,戴也,天也,行也,远也。
我把这个字写出来,沈彦看了一眼,说:“不好,这个字太重了。”
我笑了:“平南王就别谦虚了,你的儿子,当得起‘尧’这个字。”
沈彦说:“如此,臣替犬子谢陛下厚爱了。”
魏尧半岁时,朝中开始出现立太子的声音。
不过,魏尧还没有资格成为太子。因为他的父亲,尚没有“名分”。
虽然朝野都知道我与平南王的夫妻之实,但我们尚未大婚,平南王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夫。
不断有人上书建议我尽快大婚,立平南王为皇夫,可我都没搭理他们。
我与平南王依旧你侬我侬、恩爱无比,但就是不提立皇夫一事。
沈彦似乎也对做皇夫没什么兴趣。
也是,做不做皇夫对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区别,美人在怀,爱子承欢膝下,权势也如日中天,重臣名士都拜于他的门下,且在朝中渐成一党——沈党。
也有人看不惯,御史中丞王贤就经常跟我唠叨此事,说陛下不可纵容朝中结党,否则后患无穷。
我一笑置之。
秋天,西南边境又不安稳,沈彦离开凤京,去边境巡防。
那些对“沈党”不满的人,终于逮住机会做文章了。
御史中丞王贤联合一些宗室,不断在我耳边吹风:平南王此次去巡防,大量撤换边境驻防军队统帅,安插南安军府的将官。
我还是没作任何表态。
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小事”。
某日我亲临城郊农田,视察秋收与三麦播种。回銮时有人拦御驾,是附近罗家村的村民喊冤。
我停辇细问,缘由是骠骑将军沈思成在罗村外买了一块良田,因为村民的农田在灌渠上游,沈思成认为村民的农田占了水源,便要把灌渠改道。
村民当然不依,和沈思成的人起了争执。沈思成手下的兵打死了两个挑头的村民,并以极低的价钱强买了村民的农田,限他们五天之内交出地契,不然就要毁掉村民的房屋。
如今已经是第五天。
村民走投无路,来告御状。
我对此事极为重视,当即亲书一封斥责沈思成的手谕,然后安抚了村民,给他们赏了丧葬费,嘱咐好好安葬被打死的村民。
众人都以为这样处理一下完事了。
沈思成是谁?他是驻扎于凤京城外的南安猛虎营的副帅,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身份——平南王沈彦的侄子。
他们以为,皇帝会爱屋及乌。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
回到宫中,我立即让人给沈彦传信,让他火速返回凤京。
三天后沈彦就回到凤京。他在殿外求见我,我却告诉莫姑姑:“不见。”
沈彦在外面等了很久见不到我,就离开了。我问莫姑姑他去哪了,莫姑姑说:“王爷去宝相宫看望小皇子去了。”
我叹了口气,当夜失眠了,辗转反侧。
理智告诉我,不能再和他这么亲近了,我必须灭一灭沈氏的气焰,不然这个皇位就坐不稳了。
11
第二日早朝,我见到了沈彦。
我对他说:“边境军情紧要,朕却把你紧急召回,是因为你家里有些事需要好好管管。”
沈彦一愣,“陛下召臣回来,是因为沈思成的事?”
他回头扫视群臣,御史中丞王贤幸灾乐祸的表情正好落入他眼里。
他再望向我时,眼里已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陛下处置沈思成,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不必大动干戈,把臣从前线召回。”
我想,他可能是觉得,我经不住某些人的谗言,对他起了猜忌之心。
还在早朝上特别提及,明摆着给他上眼药。
他沉着脸,不悦的样子。
我也很不悦。
早朝不欢而散。
下午,传来消息:平南王将沈思成捆缚至猛虎营,对他严厉斥责,然后不顾众多将领的苦苦求情,亲手砍了沈思成的脑袋。
我闻讯,吃了一惊。
沈彦的大哥早逝,留下独子沈思成。沈思成十六岁就跟着沈彦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深得沈彦的器重,成为沈彦的左膀右臂。
沈彦杀了沈思成,就如同亲手砍掉自己的臂膀,那种痛,我岂会不懂。
我本不想让沈思成死,只是想借他敲打一下沈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本分,莫要恃宠生骄。
当然,下意识里,我想“敲打”的人,也包括沈彦。
聪明如沈彦,又怎会看不出我的心思。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让我彻底放心,他牺牲掉了自己的亲侄子。
之后,沈彦没有再来找我,而是给我上书一封,说要把沈思成的遗体带回南安老家。
我同意了,并准许用王侯之礼安葬沈思成。
于是,沈彦在回到凤京一天两夜后,又走了。
走的时候他差人来告诉我,皇长子还病着,恳请我多加照拂。
我想起来,那天沈彦赶回凤京却见不到我,后来就去了宝相宫看望皇子。
细细一算,我已经有一阵子没亲自管过这个孩子了。
我叫人把皇长子抱来,小孩子正发着烧,嗓子咳哑了,眼睛哭成了一对肿泡。见到我,怯生生地,也不像以前那样对我笑了。
我的内疚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不是不疼皇长子,哪个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哪个做母亲的不想使劲宠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皇帝。
我对沈彦已经够爱宠了,如果再宠他的儿子,会让朝中的“沈党”更加气焰嚣张。
我迟迟不与沈彦大婚,也是这个原因。沈彦的权势已经大到了让我害怕的程度,如果再让他成为皇夫,我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我喜欢他、依赖他,又时刻怀疑他的忠诚。
也许这就是帝王的通病吧。
12
三个月后,沈彦从南安回来了,还带来了二百万两白银的税赋,上贡给朝廷。
我知道,这是他想和我弥合关系的“赔礼”。
我接受了,与他拥抱言和。
这次风波总算过去了,外人眼里凤帝和平南王还是亲密无间的情人与君臣。
但也许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心里的嫌隙如同镜鉴上的裂缝,一旦出现,就很难弥合了。
凤华三年的夏天以后,我与沈彦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了。
表面看上去是因为两人都很忙,我每天有一堆朝政要处理,沈彦也是军务缠身,难以抽出时间与我私会。
其实,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们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尤其是我,常常很早就睡下,让莫姑姑在玉仁殿门口把沈彦拦住。
这么反复几次以后,沈彦渐渐不来玉仁殿了。
他把过去陪伴我的时间和精力,拿来陪伴我们的儿子魏尧。
儿子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沈彦不厌其烦教他说话。他把花鸟鱼虫、飞禽走兽都画下来,教儿子边认边念。
有一次,我偷偷去宝相宫,正巧看到沈彦给儿子画画。舞刀弄剑的武夫之手,画出的画儿,竟也细腻灵动、栩栩如生。
后来,沈彦索性跟我提议,把皇长子带回王府养一段时间,我想了想,答应了。
我没法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宠爱,就让他的父亲多陪陪他吧。
新年过后,皇长子就满两周岁了。沈彦邀请我来平南王府,给孩子庆生。
我兴致盎然地来了,见到儿子被养得白白胖胖、机灵可爱,话也说得流利,更是高兴,对沈彦说:“你辛苦了。”
沈彦揽过我的肩,轻吻了一下我的脸,“不辛苦。倒是你,都瘦了。”
我就势靠在他怀里,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最近是太累了,先帝遗留了很多弊政需要解决,还有新问题层不出穷,我一个人疲于应付,想念沈彦和儿子都没时间陪他们。
这次沈彦没有邀请别人,晚宴就我们一家三口。
三个人现在能坐在一起吃顿饭都是奢侈。
席间,沈彦拿出一个卷轴递给我,“送你的。”我接过来打开,一幅工笔美人铺展在眼前,画中女子梳着凤髻穿着龙袍,正是我自己。
“这是你画的?”我知道沈彦善作画,却没见过他的大作。如今见了,免不了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脸儿黑、劲儿大、脾气还差的武夫,还能玩这精致高雅的玩意儿。
要是沈彦知道我此时心中所想,肯定要气得把晚饭吐出来。
我对画中的自己还是很满意的,沈彦把我画得这样美,说明我在他心里也是这样美的。
一旁的儿子也对这幅画很感兴趣,他伸出短短胖胖的手指,按在画中人的脸上,响响亮亮地说出两个字:“圆圆。”
我的笑容僵住了。我问魏尧:“儿子,你刚才说什么?”
“圆圆,这是圆圆!”魏尧更响亮地重复了一遍。
“圆圆?圆圆是谁呀?”
“娘亲!圆圆是娘亲!”魏尧一边回答,一边还蹦跶了一下。
我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问沈彦:“你儿子的娘亲什么时候改名叫‘圆圆’了?”
沈彦的神色不太自然。
“小孩子,你别听他瞎说。”
“小孩子的瞎话,往往很真呢。”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出了屋子。
我没有离开,而是踱到了王府后院。
后院西南侧有一排精致的厢房,我从东到西一个门一个门推开看,推开最后一个门,屋里一个女子慌忙站起来。
我记得她,我第一次来平南王府时,就见过这个女人。
她叫圆圆,是沈彦的侍妾。
13
圆圆连忙跪下,我盯了圆圆半晌,对沈彦说:“平南王好一个金屋藏娇啊。”
两年前我就让沈彦把圆圆送回平南了,我明确跟他说,我不能忍受他有侍妾。
他当时还笑我吃醋。
既然他知道我吃醋,为何瞒着我,又把这女人带回来了?
沈彦平静地说:“圆圆是我从南安召回来专门照顾尧儿的。她打小就在沈家侍奉,人细心体贴,我信得过她,便让她帮忙照顾尧儿。”
“是啊,照顾得真好。”我点点头,“尧儿都认她做娘了,你是不是也认她当王妃了?”
“昭华……”沈彦蹙眉。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不错?”
“昭华!我再说一遍,圆圆只是我找来照顾尧儿的,我没有别的心思!”
“少拿儿子当挡箭牌!”我睁圆了眼睛,“宫里那么多奶娘,谁不能照顾儿子?居然还让我大云朝的皇长子认这女人为娘亲,沈彦,你到底什么居心?”
沈彦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一副懒得解释的表情。
我说:“沈彦,你说过你会对我永远忠诚。”
自从我和他在一起,我再也没有靠近过别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这样一心一意地对待过谁,我把我的忠诚给了他,可是他的忠诚呢?
沈彦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我的忠诚一直在这,只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信任?”我摇头,“你不值得朕的信任。”
沈彦眼中泛起怒色,“所以,你疏远我,疏远孩子,你宁肯做一个孤家寡人,也不要我们的陪伴。尧儿整个冬天没见过你两面,他把别人错认作娘,又能怪谁?”
我死死盯着沈彦。
好一会儿,我撇开眼,“算了,不说这些了。”
沈彦倒有些意外了,他可能已经做好和我大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算了。
接着,我对跟随而来的莫姑姑说:“你叫人去把銮舆上的那个箱子搬过来。”
莫姑姑奉命而去,不一会儿,箱子搬来了,放在厢房外的院子里。莫姑姑掀开箱盖,退到一边。
箱子里满满堆放的都是素锦外封的奏折。
我从箱子里拿出一沓奏折,把最上面的一本扔到沈彦脚下。
14
“这是兵曹参你的部下挪用饷银的。”我说。
接着又扔过去一本:“这是谏院参你的矿场漏缴皇税的。”
“这是御史台参你结党营私的。”
“还有这几本,是关于你那些‘沈党’贪赃枉法的。”
我又从箱子里抱起一堆奏折,一股脑砸向沈彦,“全都是你!全都是你!我每天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全都是因为你!沈彦,我忍你很久了!”
沈彦定定站着,奏折砸在他身上,脸上的表情始终木然。
我平静了一下,对他说:“今天带着这些东西来,本来是想开诚布公,跟你好好谈谈,消除误会。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你不值得我在你身上费哪怕一点心思和感情。”
沈彦弯腰捡起几本奏折,随手翻开看了看。
“御史中丞王贤与我有私仇,只要能扳倒我,他可以罔顾事实,不遗余力地诽谤中伤。兵曹尚书刘焕觊觎总督军的位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我几句坏话,也很正常。”
沈彦说得不徐不疾,仿佛惹得龙颜大怒的这些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是我小题大做。
“还有所谓的‘沈党’,更是子虚乌有。我从来没有和谁结过党,那些打着我旗号行不轨之事的人,陛下严加惩处就是,不必顾及我。”
我瞠目,好不容易按住的怒火又噌地一下冒到天上去了。
“所以,是朕没事找事了?沈彦,你厉害,朕服气。”
沈彦看着我,他的目光平静又冷清。
“昭华,不是这样的。”他说。
“来人,把那个奴婢……”我指着还跪在门口的圆圆,“把她用弓弦勒死,赏她一个全尸。”
沈彦浓眉一轩,一直平淡如水的神情终于起了波澜。
他提高声调,厉声喝道:“你敢!”
我惊讶,他这样激烈的反应让我很尴尬。好半天,我才下定决心问出一个问题:“你说句实话,她是你什么人?”
“想要实话么?”沈彦慢慢说道:“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是我的朋友,是我最信任的人。过去她做过我的侍妾,但现在她只是尧儿的奶娘。我放心把尧儿交给她,尧儿也喜欢她,这就是实话。”
他说了这么多,我听进耳中的只有第一句:“她是我第一个女人。”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朝堂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争,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只要我和他还有情分在,天大的矛盾也总有调和化解的余地。
可是,如果情分没了,心伤了……
我现在有一种很幻灭的感觉。
我抚着额头,仰头看天。一大滴眼泪从眼眶中掉出。
就这么一滴转瞬而逝的泪,一下子瓦解了我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好累啊,这个皇帝做得好累。
沈彦看到我掉眼泪,慌了。
“昭华……”他奔过来,想拥抱我。
我躲开他。
“沈彦,‘昭华’这两个字你是不是叫得太多,所以忘了我是谁了?”
沈彦一怔。
“朕首先是云朝的皇帝,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包括你,沈彦。”
我自嘲道:“我承认,你比我强大,所以你从未把我放在眼里。我拿不走你那些富可敌国的封地,也赶不走你在城外的那群虎狼之师。”
沈彦默默听着,神色凝重。
“皇上,王爷!”一直跪在不远处的圆圆突然说话了,“请不要为了圆圆这个卑贱的奴婢伤了和气,不值得……”
说完,她站起身,冲向院中的一口水井,纵身跃下。
“圆圆!”沈彦大惊,想也不想就飞奔过去,居然也跟着跳下了井。
大家霎时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去救沈彦。
我远远看着,神情木然。
真的是心灰意懒了。
15
两天后,沈彦来玉仁殿见我。
我正在窗下打理一盆开得正欢的笑梅。我穿着家常的碧绿绉布石榴裙,没有绾发,很是随意。
沈彦却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而是以面君之礼,跪地请安。
“平南王平身吧。”我温和地说,“怎么样,你还好吧?你的那位侍妾也还好吧?”
“谢陛下关怀,一切安好。”
沈彦站起身,补充道:“她早已不是臣的侍妾,现在亦不是。”
“没关系。”我摆摆手,“朕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以平南王的身份,有几个侍妾再正常不过。”
“陛下……”沈彦诚恳地说,“我谁都不想要,只要你一个。”
我撇过头去,摸着一朵初绽的笑梅嫩蕊,只轻轻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沈彦走上来,抱住了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想,他可能没有听出我这声“对不起”背后真正的意味。
这次的冲突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我和平南王看上去还是和和美美的样子。
不过一切都只是“看上去”。
我更加疏远沈彦,同时却开始亲近和重用另一个人——
宜阳长公主的驸马,廖子良。
廖子良此时还是守备营都尉,因为军中要职都被沈彦把控,廖子良并没有机会施展才华。
我给了他机会。我把他擢升为副都统,并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组建一支精良新军,负责拱卫皇城,并直接效忠于皇帝。
在我的支持下,廖子良很快把这支新军组建起来。
同时,我又对兵曹进行了整治,一批被御史台弹劾的“沈党”被革职查办。
沈彦默默看着我的各种动作,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我听说,有人劝他出手干涉,不能让皇帝这么瞎折腾,沈彦也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相反,他开始让步,我进,他退。不跟我争。
如此,也就相安无事了大半年。
只是这大半年,我们再也没有私下相处过。
皇长子依然住在平南王府,由圆圆照料。出了那件事后,沈彦并没有将圆圆送走,可能是他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无须让步。
16
我不再去看望皇长子,似乎我已经放弃这个儿子,把他和他的父亲一起,“打入冷宫”。
只是,我还维持着最后的底线——对他的专一。
对任何想讨好我的男人,我拒之千里。
专一,是我和他之间最珍贵的,也是仅剩的东西,我不舍得轻易将之打碎。
秋天,南边的梁国美其名曰“收复失地”,又向南水江进犯了。
我在早朝上质问沈彦:“平南王,前年你才跟朕保证过,梁国三年不敢再进犯我云朝国土,如今才过去多久?我云朝子民养着你们这几十万兵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衣食父母的?”
沈彦一言不发,直到我骂够了,他才说:“臣请求带兵出战,不将南蛮逐出云朝誓不还。”
我说:“那就辛苦你了……打算何时动身?”
“明天。”
“好。”
退朝后,我有点后悔。
不该对沈彦这么凶。
傍晚,我对莫姑姑说:“请沈彦来一趟玉仁殿。”
他明天就要出征了,这一走又不知要多久,我想好好跟他待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莫姑姑前来回话:王爷说,他有事走不开,皇上别等他了,先睡吧。
嘿,还请不动他了?我苦笑。
行吧,他不过来,那我过去。
我换了一件素色石榴裙,打扮成邻家女子的模样,也没坐銮舆,带了几个暗卫,出宫去了平南王府。
我在王府门口逡巡了很久,始终没能拉下脸来进去找他,就返回了。
我独自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暗卫在远处保护,我不让他们跟着,想自己静静。
前方传来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敲出疾迅的节奏。
渐渐近了,借着月光,我一眼认出,那是沈彦的马。
马上的人,正是沈彦。
我们迎着彼此,他的速度没有放缓,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当他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时,突然长臂一伸,揽住我的腰,将我捞上了马。
我有些紧张。
他的气息喷在我耳后,浓烈的酒味儿。
这家伙,不来见我,自己跑出去买醉了?
他调转马头,拐进一个黑黢黢的深巷。
把我扔下马,压在巷子尽头的干草垛上,扯掉我的裙子,十指抠入我的秀发之中。
事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系好衣带,扔了一袋银子在我身边。
“我不白占你的清白,这些钱你拿去,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到平南王府找账房多支些银子。”
就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水兜头浇下,我被冻得透透的。
敢情,他没有认出我,反而把我当成了街妓?
黑暗中,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脸。
“怎么?”沈彦说,“大半夜你一个人在街上游荡,难道不是在寻生意么?”
“怎么一直不说话,你是个哑巴么?”沈彦醉醺醺地笑,“是不是舍不得我?可我明天就要去打仗了,回不回得来,都不好说。”
他迈着醉步,左摇右晃地走了。
我坐在干草垛上发呆。
他居然这样风流么?在街上随便碰到一个女子都要玩一下。
这两年他到底背着我,睡过多少女人?
可那又怎么样,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边境蛮敌汹汹,只有沈彦可以力挽狂澜。
云朝千里江山,只有沈彦可以守护。
云朝可以没有我,没有沈彦却不行。
想通了这一点,我从干草垛上爬起来,回宫去了。
我想,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人替代他。迟早有一天,我不会再需要他,云朝不会再需要他。
17
天将亮时,莫姑姑跟我说,平南王来了。
我站在玉仁殿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他跑上来。他不若往日沉稳,有些慌乱。
“昭华,对不起,我来晚了……”
“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昨晚我喝多了……”
我是不是看错了,他竟有些心虚的样子,目光闪烁不敢看我。
“昨晚我也想找你陪我喝酒来着。”我说,“咱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吧,还记得那年……”
我没继续说下去。
那年那晚,他陪我一起灌了几壶酒,然后就没羞没臊地在一起了。
“昭华,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他表情纠结,似乎将要“坦白”的事难以企口。
我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发了吧?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说罢,我转身离开。
何必坦白呢,我都知道了。
我透过窗子看着他黯然离去。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宝蓝色的钱袋,里面装着几粒银子。
这是昨晚在街边,他给我的“赏钱”。
好讽刺。
这场仗打得不太顺利,梁国人像是疯了,举国之力拼死战斗,嚷嚷着“不收失地誓不还”。
可惜他们时运不济,遇到了沈彦。
前前后后拉锯了九个多月,梁国再次惨败,折损兵力十多万。
沈彦,当真是我大云朝的战神。
前线捷报传来时,我刚从昏睡中醒来,枕畔躺着一个小婴儿。
就在沈彦出征的这九个月里,我怀孕生下了一个孩子。
就是他出征前那一晚,我们在街边荒唐的那一次,竟然珠胎暗结。
唉,这辈子大概是跟这个男人没完没了了。
我把孩子抱起来,亲自给她喂奶。
这次我生了个女儿,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公主。
不知为何,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我整个心就被母爱填满了。
当年生下儿子魏尧时,我都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魏尧是皇长子,承载了太多意义,我想爱他却不敢爱。而这个小女儿,她只单单纯纯是我的女儿,我和沈彦的女儿。
莫姑姑告诉我,平南王班师回朝了。
我说:“让宜阳长公主替朕去为王爷接风洗尘吧,该赏的就赏,姑姑你帮朕打理好就行。”
莫姑姑领命,走到门口,却又退了回来。
“王、王爷?”
我隔着半透明的床帷,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他穿着铠甲,拎着剑,武夫的铁靴敲打着地面。
走到近前,也不跟我行礼,一把扯开床帷,动作极其粗暴。
他定定望着我怀中正在吃奶的婴儿。
“你回来啦?”我平静问道。
“臣回到凤京才听说,陛下诞下了一个小公主,恭喜陛下。”他很冷淡,丝毫没有见到新生女儿的欢喜。
“谢谢平南王。”
“臣斗胆问一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什么?”我皱眉,我听错了吗?他竟问出这种问题。
“我说,这个孩子,是谁的?”他提高语调,每个字都是从齿缝中咬出。
我默然,拢了拢怀里的婴孩,这个护犊的动作更是惹恼了沈彦。
他说:“回答我的问题。”
“你出去。”我冷淡地说。
“王爷,这是您的女儿啊!”莫姑姑冲过来,却不敢靠近,生怕刺激沈彦做出伤害我和婴儿的事。
“我的女儿?”沈彦问:“你确定?”
莫姑姑愣住了,惊疑地望着我。
沈彦说:“怀胎十月,但我有一年多没碰过皇帝陛下了,况且这孩子怀上的时候,我已经出征了吧?”
莫姑姑气得发抖,冲到门口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莫姑姑小点儿声。”沈彦说,“当心把我的兵叫来,惊吓了皇上的龙体。”
“你……你这是要造反么!”
“不是造反,我只是想和皇上好好聊聊,请姑姑退下。”
莫姑姑站着不动。
“姑姑,你出去吧。”我说,“把孩子一块抱走。”
我盯着沈彦。
沈彦侧身让开,莫姑姑赶忙上前来,从我怀中接过孩子,退了出去。
18
他俯身,身上从沙场带回的血腥杀伐之气,将我笼罩。
他的手指轻抚我的嘴角,“对不起,这次,我是真的很生气。”
“这场仗,我打得很不容易,吃了很多苦,死了很多兄弟。”他说,“我为你在前线卖命,你却对我不闻不问。我数次请求朝廷派兵增援,你为什么不回应?”
我明白了,他今天找我,是兴师问罪来了。质问孩子父亲是谁,不过是借题发挥,他在意的是我没有派兵增援他。
我说:“云朝最强壮的兵马,都在平南王手里,我哪还有兵可以增援?但是粮草没有给你们断过,国库都掏空了。”
“陛下是不是想着,让我与梁国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摊手:“随便你怎么想。”
“我说过,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沈彦说,“如果你偏要撕毁对彼此的承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我为你,为云朝,尽力了。”
我笑道:“为我?为云朝?平南王凯旋归来、烈火烹油,功高震主这四个字都委屈了你,朕该直接把皇位让给你,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你的兵马是不是已经在宫门外头了?现在需要朕做些什么?下退位诏书?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让魏尧继位,你摄政?要么干脆自己做皇帝得了,杀了我们,再没人挡你的道。”
其实我已经提前得知,他回来时陈兵于凤京城外,甚至连宫门口都有他的兵马把守。敢情这是要逼我退位的意思?
沈彦面无表情地听我说完,缓缓道:“你说错了一半,说对了一半。没人逼你逊位,这个皇帝你好好当着就是,我不感兴趣。但是,将来继承皇位的,必须是尧儿。那个小孩,可以留条命,但是她不能做皇女。你名正言顺的子嗣,只能有尧儿一个。”
“我要为我的儿子争取他应得的。而你,不配做他的母亲。”
说完,他转身离开,丢下最后一句话:“下次进宫,不要让我再看到那个孩子。”
沈彦走后,莫姑姑跪在床边掉眼泪:“陛下,这个平南王太张狂了,眼里完全没有您这个天子了,您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么?好歹咱们还有五万王师,长公主驸马手里还有精锐,要不就和沈彦拼了!”
我说:“姑姑,你觉得,这些在京师养尊处优的‘精锐’,能和沈彦手下杀人饮血的虎狼之师抗衡么?”
莫姑姑默然。过了一会儿,她小心问道:“陛下,小公主真不是平南王的孩子吗?”
我有孕之后,莫姑姑一直以为是沈彦出征前一晚,我去王府找他时怀上的。可沈彦居然不认账,莫姑姑也被搞糊涂了。
我说:“姑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重要,她是朕的女儿,这就够了。”
“啊……这……”莫姑姑无言以对,擦了擦眼角,换了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陛下,小公主真出息,刚才平南王那么凶,她从头到尾都没哭一声,奴婢把她抱出去后,让奶娘喂了点儿奶,就又睡过去了呢。”
我心头升起一股暖意,倏忽又散去了。
“陛下,奴婢这就去把小公主给您抱回来。”
“不必了。”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再见公主了,你先费心多照料她,她以后的去处,我会尽快安排。”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莫姑姑万分错愕。
“好了,我乏了,你出去吧。”我躺倒,用被子蒙住头。
被子里还残留着女儿的奶香,可是我再也不能抱她了。
沈彦为了保住魏尧独一无二的皇嗣地位,容不下这个新生的孩子,父母总是偏心的吧,他偏爱皇长子,我偏爱小公主,可我现在不是沈彦的对手,就算是被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翌日,宜阳长公主来到玉仁殿,从莫姑姑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婴儿。
我下了一道旨意,把公主过继给长公主。
这下,沈彦该满意了吧。
17
出月子以后,我没有恢复早朝。
不露面,也没告诉外人什么情况,就下了一纸诏书,请平南王代理国事。
把一堆繁杂的朝政甩给他以后,我就去月北行宫避暑养病去了。
月北行宫,我好几年没来过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带着香书公子来寻欢作乐,哦对了,也是那次,我初见沈彦。
一见沈彦误终身。
我躺在露台的藤椅上,晒着阳光,迷迷糊糊快要睡去。
“王爷,您怎么来了?”
莫姑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又将我惊醒。
“我听说皇上病了,特来探望。”是沈彦的声音。
“哦,哦……皇上刚吃过药,这会儿怕是睡着了。”
“没事,我就看她一眼,不惊扰她。”
“好吧,皇上在顶楼,王爷自己上去吧。”
又听莫姑姑道:“王爷,您可别再跟皇上吵了,她再经不起了……”
沈彦说:“知道了。”
他上了楼,向我走来。
我装睡。
他来到我身旁,我闭着眼。
他默立了很久,轻轻把手放在我鼻子下方,探我的鼻息。
他该不会已经以为我驾崩了吧。也是,这阵子我瘦了一大圈,皮肤苍白,眼睛下方一圈青黑,唇色是杨树枯叶的青白,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整个一女鬼,我都不敢照镜子。
我睁开眼,目光飘忽。
他蹲下来,“怎么病成这样?”
“可能是天儿太热。”我说。
他蹙着眉,很心疼的样子。拾起我放在裙边的手,包进他宽大温暖的手掌中。
他说:“是我的错,你本来产后虚弱,那日真不该那样伤你,当时我太冲动了。”
我说:“没事的,也许等天凉了就好了……喂,你的表情,怎么像是我要死了一样?”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长公主说,你快不行了……”
唉,我那个姐姐,净编瞎话。
我说:“她要不那么说,你就不会来了?”
“那你到底想见我么?”他把我的手拿到唇边,啄吻了一下,“我很想你。”
他摸摸我的额头,“怎么烧得这样厉害?”
“我说了,因为天儿热。”
“皇上烧了好些天了,总不见好。”这时莫姑姑端着药上楼来,“眼看着龙体一天比一天虚弱,那些太医却连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
沈彦沉默片刻,说道:“要不然,你把女儿拿回来吧,是我的错,不该逼迫你们骨肉分离。”
我闭上眼,“没事,就让姐姐养吧。”
沈彦说:“为这件事,你必定记恨我一辈子吧。”
嗯,他说得没错。现在我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是因为我斗不过他。
未来,可就不一定了。
沈彦这一来,索性不走了,留下来陪我养病。
其实我也想被他陪着。在这远离凤京的僻静行宫里,我们摆脱了俗事纠缠,忘掉了俗世的身份,竟也有种世外桃源神仙眷侣的错觉。
每天,他督促我吃药,陪我晒太阳,聊些没内容的闲天。我精神不济说不了话的时候,他就给我讲故事,讲他这些年天南海北征战的经历。
我听得入迷,很是神往。年少时我也曾随父御驾亲征,却只是在中军阵观战,没有机会体验一把冲锋陷阵、白刃削首的刺激。
抛开那么多恩怨不谈,他还是如此令我仰慕。
我想,以后也要让我的一双儿女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历练打磨。他们若继承了他们父亲的才华与勇敢,就一定会成长为云朝的栋梁之材。
每个夜晚,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很踏实。他是一个宽阔的港湾,只要我愿意停靠,仿佛就能得到永恒的安宁惬意。
可惜。
我没办法停下。只能冒着风雨向更深的江海驶去。
我的病渐渐好起来了。
夏末时,除了气力还弱一些,已经基本康复。
该回凤京了。
即便再留恋这处世外桃源,再不舍这段宁馨时光,也终要回归凡尘。
我和他毕竟还是俗人,有太多东西放不下,只能放下彼此。
回宫的前一天晚上同寝,他把我抱得格外紧。我们都知道,这么近的距离,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
他的唇贴着我的额头,过去这么多夜晚,他都是这样感受我是不是还在发烧。今晚我的额头温凉,他放了心,然后轻轻一声叹息。
我说:“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女儿的父亲是谁?”
他没有回答。
“我说是你,你信吗?”
“我信。”他说。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明天,先不着急回宫,我想去上阳猎苑打兔子。”
“你病刚好,就闲不住了?”
“陪我好嘛。”
“好,都听你的。”
18
春暖花开,野兽出山,正是打猎的好时节。
我和沈彦打马进入上阳猎苑。春绿油然的林子里,马蹄声打破了宁静。沈彦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突然拉住缰绳,从箭筒中取出弓箭,拉成满弓,对着前方的密林“嗖”地一声。密林中一阵骚动。
侍卫进入林中查看,不一会儿拎出一只山鸡,胸部中箭,已是奄奄一息。
我赞叹:“平南王好箭法!”
沈彦鞭子朝上一指:“那个就留给陛下了。”
我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高的树冠上,立着一只黑头鹞。
此鸟生性机敏,眼前这只更是身姿健壮,羽翼丰蓬,一看便是鹞中佼佼,要想将其射中,只怕很考验功力。
黑头鹞所在的位置去地三丈高,若要一箭中的,出箭的速度、力度都不能含糊。我紧盯目标,三指扣弦,双臂一用力,“咔——”绷紧的弓弦发出低吟。
弓拉得倒是够满了,只是箭头怎么有点抖呢?
箭最终没射出去,我泄了气,把弓放下了,“好久没射箭了,臂力不够,拉弓实在是费劲。”
沈彦说:“没事,陛下大病初愈,恢复恢复就好了。”
我正想说话,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只梅花鹿一闪而过,连忙道:“沈彦,梅花鹿!快,给我打个梅花鹿!”
“遵命!”沈彦催马就追。
我让侍卫留在原地,独自跟着他追入密林深处。
一直穿过林子,恰巧看见那只鹿儿停在一棵树下,正歇息饮水。
我这才发现,这里小溪潺潺,正是“悠悠岛”。以前我们还甜蜜时,沈彦常带我来这里摸鱼。
沈彦拉开弓,对准那只鹿儿。
正欲发射,鹿儿突然动了一下,大半个身子掩在树后了。
沈彦调整位置,寻找角度。
我在他身后不远处观望着。他并没有意识到我跟来了,背冲着我,露出一大片空档。
我从箭筒里取出一只箭,搭在弓上,身体微向后仰,箭尾白羽扫过脸颊,微微的痒。
锋利箭头指向沈彦的后背。
我屏声静气,左手虎口推弓,双臂用力。弓拉得极满,箭头不抖也不晃,瞄准了沈彦后心的位置。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杀了他,杀了他!我脑中有个声音在叫嚣。
这里人迹罕至,此刻干掉他,天赐良机。杀掉他以后,我可以抄近路直接赶到戍卫营,与廖子良的军队里外夹击,全歼沈彦的猛虎营。
其实这一切,我早都安排好了。
我又把这些安排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于是不再迟疑,又把弓拉满了些,以确保速度和力度能够一箭中的,一箭致命。
数到三吧。
一,二……
就在这时,沈彦胯下的马动了动。
而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
我一下子心虚了,羽箭射出的一瞬间,准头偏了半寸。
“嘣——”箭射中了树干,梅花鹿受惊,飞快地隐没在树林中,不见踪影。
箭头深深扎进树干中,箭尾还在“嗡嗡”地颤抖。如果不是极强的臂力和扎实的箭法,很难做到这样。
好吧,我还是暴露实力了。
沈彦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只箭,再回头看我时,脸上带着嗔怪的笑容:“皇上,是你自己把梅花鹿吓跑的,可别怪罪臣。”
我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本想射死那只梅花鹿,给你露一手来着,结果还是露怯了……”
他叹气,“今天的晚餐,没了。”
“那,那你抓几只鱼吧?我想吃烤鱼了。”
他却说:“天儿还冷,臣不想下水。臣去别处看看,能不能打几只野兔子。”
以前也是初春,他下水抓鱼都不怕冷。现在却怕冷了。
我看出来了,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刚才我想杀他的举动已经被他察觉,他可能怀疑四周还有我的埋伏,对我起了戒心。
还没等我发话,他就催动马儿飞奔而去,将我撇在原地。
我想,以前两人相依相偎围着篝火吃烤鱼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17
凤华七年春,北州府曝出贪墨军饷的丑闻,我终于逮着个机会好好治一治这些不听话的军府。
我大开杀戒,把北州府都统、副都统、各营统帅等十二人处斩,又将六品以下的武官全部充军。
然后从戍卫营调派人手填补空缺,借此机会把北州府牢牢掌握在了我手里。
不久以后,南镇、东州、东南几个军府,陆续曝出贪墨丑闻,同样遭到了我的血洗。
大清洗之后,这些向来不听话的军府已经成了我手里的软柿子。
接下来,就剩西北、西南两大军府了。
这两个军府,是云朝财力最强、兵力最壮的军府。
而它们的统帅正是平南王,沈彦。
面对这两个最难啃的硬骨头,我没有像之前对待那几个军府一样简单粗暴,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老辣的沈彦,不会给我下手的机会。我和他来来回回周旋,他赢一局我再扳回一局,我丢一个棋子也不绝会让他占便宜。就这么拉锯了一年多,我的耐心快用尽了。
我开始对朝廷里的“沈党”下手。
只有先把沈彦在朝廷里孤立,进而才能动摇他的根基。
但出乎意料,我遇到了很大阻力。由于我和沈彦有一层特殊关系,加之沈彦是皇长子的生父,很多看不清形势的大臣不敢得罪沈彦,因而在配合我清理“沈党”这件事上并不尽心尽力。
我需要让他们知道,我和沈彦,没有关系了。
凤京八年端午,我从繁忙的朝政中抽身出来,给自己放个假,出宫逛逛。
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南风馆。
登基以后,我再没有来过这座销魂窟。此次突然驾幸,南风馆上下受宠若惊,拿出最优等的男伶侍奉我。
我在南风馆吃了一天粽子、听了一天的曲儿,回宫时,身边多了个漂亮少年。
这少年名叫柳梦卿,是南风馆新晋的头牌。和当年的香书公子岳秋浓一样,能歌善舞,容貌俊美。
我把柳梦卿放在后宫,每天的赏赐源源不断,不久以后又封他为“香海公子”。
算是正式纳柳梦卿为后宫男宠。
自打香书公子岳秋浓死后,我的后宫一直空空如也。沈彦算不得我的男宠,严格来说我和沈彦除了君臣,什么关系都不算。
柳梦卿的到来,像是往死水一潭的后宫扔进了一颗石子。不久以后,我又让莫姑姑陆续从各地采选了几个少年,给了封号充入后宫。
可如今,我已不像年少时那般风流热情。这些个如花美眷,我看都懒得看一眼,更不会碰他们。已经得到过沈彦这样的男人,没有男人能入得了我的眼。
这年中秋,平南王府的内院也有了一个女主人——平南王沈彦纳了侧妃,侧妃名叫韩圆圆。
这意味着我和沈彦的私情,我们对彼此的忠贞,彻底结束了。
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而在朝臣们看来,信号也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皇帝和平南王,已然分道扬镳。
有人开始替皇长子担忧起来。如今看来沈彦已经没可能成为皇夫了,皇长子成为太子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何况这几年,皇帝与皇长子十分疏远。
一拨善于见风使舵的朝臣们开始向我靠拢,打压“沈党”,弹劾沈彦的奏折雪片般飞向我的书案。
沈彦对此没有什么表示,他的部下却坐不住了。
我安插在猛虎营的眼线回来告诉我,沈彦的部下策动他造反。
“凤帝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王爷,再不想点办法,东州、南镇那几个军府的下场,就是咱们的下场!”
“咱们这些年为了云朝,抛头颅洒热血,人家有一时半刻信任过咱们没有?何苦再这么忍气吞声下去?”
“王爷,咱们有刀有兵,为何不和那暴君拼了?”
……
这些,都是眼线传给我的话。
“不过,平南王喝止了他们的想法,斥责他们大逆不道,还把几个带头吆喝的打了二十军棍。”
我“哦”了一声,让他退下了。
我批着奏折,香海公子柳梦卿在一旁弹琴。
琴声如淫雨霏霏,柔软无骨。
莫姑姑来报:“皇上,平南王求见。”
“宣。”
沈彦走进来,瞥了一眼柳梦卿。
我对柳梦卿说:“你先下去吧。”
柳梦卿站起身,极优雅地行了个礼,曳着锦缎宽袍朝外走。路过沈彦身边时,他抬起丹凤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走了出去。
在我这里,他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在外头那可是骄横跋扈得很,谁提到这位香海公子都恨得牙痒痒。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懒得管了。当年因为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香书公子岳秋浓。
我放下笔,往椅背上一靠,“平南王难得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沈彦开门见山:“皇长子年龄到了,陛下是否该考虑让他入皇学?”
哦,原来是为这事。
皇长子已经满七岁了,到了该入上书房的年龄,我却始终没有下旨准许他入皇学。
这在外人看来,是个不太好的信号。
依照云朝皇室惯例,皇长子一旦入了上书房——俗称“入皇学”——两年之内就会被封为皇太子。
我拖着不让皇长子入皇学,当然让人有想法。
皇长子魏尧是个早熟的孩子,我估计他在王府也被人教了些什么,居然在入宫向我请安时,主动提出想入皇学的想法。
我告诉他:“尧儿,你还小,再等两年。”
魏尧委屈道:“儿臣已经长大了呀,都会背太祖训了。母皇,我给您背太祖训可以吗?”
我正想说“好”,宜阳长公主抱着小郡主进来了。
一看到女儿粉嘟嘟的小脸,我就什么都忘到脑后了。魏尧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注意。
这不,没过多久,他父亲又来找我了。
我说:“平南王和侧妃教子有方,不比上书房那些师傅把你们儿子教得更好?”
“你们儿子?”沈彦冷笑着重复这四个字。
他说:“如果陛下真的不想要这个儿子了,我想让他入沈氏宗族。”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先去问问尧儿的意见,看他愿不愿意。”
沈彦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
18
傍晚,他又来见我。
果然,魏尧不愿意改姓沈。
沈彦对我说:“我问魏尧,尧儿,如果让你改姓沈,你可愿意?魏尧说,难道母皇不要孩儿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又说,‘父王,昨天孩儿读到了《论语》里的一句话: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孩儿的名字里也有尧,孩儿将来也想做尧那样的明君……’昭华,咱们的儿子,这么小的人儿就有了这样大的抱负。他想成为一代明君,亲手创造一个盛世。”
他想成为一代明君,他想亲手创造一个盛世……
我默念着这句话。
这也曾是我的梦想,我也曾怀揣圣人之言,踌躇满志。
可是,当我登上皇位,一览众山,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弱小。
朝廷党派林立、各自为政,平南王沈彦拥兵自重,南安沈家占据着云朝最大的盐铁矿,国库缺钱都得问沈家要。
我一无兵权,二无财权,空有一个白日梦。
我的儿子,他名字里的“尧”还是我为他取的。
当年,我确是对他寄托了期望,我实现不了的梦想,也许我的儿子能帮我实现。
可是,他又偏偏是沈彦的儿子!
沈家是我一直都想除掉的巨瘤,直接原因跟钱有关。
这些年国库缺钱,我想尽办法聚敛,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了云朝的矿山。
盐矿和铁矿,是两种最来钱的矿,如果开采经营得当,比金矿都值钱。
这些矿山都由各镇藩王和军府经营,除每年向朝廷纳税以外,所有收入都归他们所有。
目前云朝境内最大的几座盐铁矿,分布在金州、龙州和南安。尤以南安的铁矿最大,最易开采,矿质最好。
除此以外,南安境内还有两处上等盐矿,每年用白花花的盐,换回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粮食。
银子和粮食,当然都进了沈家的口袋。
沈彦因此养活了猛虎营五十万肥兵壮马,这两年还在不断募兵。
我盘算着,如果能把这些盐铁矿收归朝廷,只需一年,国库就会充盈,我也就不用再向百姓加税了。
我曾试探地向沈彦表达过这个想法。
他果断拒绝。
也怪我和他一直以来把私情、公事分得太清楚,私情上什么都好说,一旦涉及公事,那绝对是寸土不相让。
毕竟每一分每一寸,关乎的都是权力。
这些年我步步为营,整治各地军府,为的就是把沈家渐渐孤立,待时机成熟,将他们连根拔起。
可要是沈家的孩子当了皇太子,以后继承皇位,沈家岂不是如虎添翼,我这些年岂不是忙了个寂寞?
所以我只能拖着,不让魏尧入皇学,不立他当太子。
我知道对不起孩子,但我没办法。
可是,看沈彦这个架势,他是非要魏尧当太子不可。
我推测,让魏尧当上太子,沈彦有三种办法。
第一种办法,说服我,立魏尧为太子。但从我现在的态度来看,不可能。
第二种办法,杀掉我,沈彦自己做皇帝,将来再把皇位传给魏尧。这个办法很冒险,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沈彦不想背上篡逆的骂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铤而走险。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以武力逼迫我退位,再拥立魏尧为帝。我这些年的激进变法已经得罪了不少人,沈彦若要对我下手,那些人都会来落井下石。如此想来,此为上策。
而我,就是权斗最彻底的牺牲品。
自古以来的废帝,没一个能有好结果。各大军府被我弹压的旧部,早都把我恨得牙痒痒。我一旦从高高的皇位跌落,他们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把我生吞活剥。
到那时,我不敢确定沈彦会保护我,魏尧与我情分淡漠,我也指望不上。
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必须自己保护自己,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这次和沈彦的谈判不欢而散,我坚持不准魏尧入皇学,沈彦的耐心也用尽,抛下一句:“那么臣祝愿陛下,孤独终老。”
19
他走后,我坐在龙椅上发呆。
他说得没错,我现在是很孤独。我的儿子,我不能爱。我的女儿,我不能养。我的男人,与我反目。我的臣子们,顺从我、畏惧我,却没有一个人对我是真心。
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我知道,我只能这么做。
我的父皇有二子三女,我非嫡非长,他偏偏力排众议,把皇位传给了我。他说,只有昭华是个做皇帝的料,够狠,够自私,够无情。
坐在皇帝这个位子上,善良、博爱、仁慈都是不被允许的,会害死自己,更会丢掉祖宗的社稷。
我十七岁登基以来,就抛弃了一切凡俗情感,努力做一个令人讨厌又畏惧的帝王。
沈彦,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意外。
我这些年的所有快乐、痛苦、期待、失望,都与他有关。
是时候断舍离了。
近来我发现,沈彦开始频繁做小动作,包括在宫里安插眼线,加强王畿的兵力部署,用以对付戍卫营。
而我,则全力扶持长公主驸马廖子良的新军,以期将来能与沈彦抗衡。
到了深秋,我愈发感受到萧瑟肃杀的寒意。
也许,就在这阵子了。
可是,沈彦一直没有对我动手,我不知他是不是对我还有一丝情分,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每次早朝,我与他目光交汇,心情都无比复杂。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他只要站在那里,我就觉得安心。
如果他亲手造我的反,我不知自己能否承受这样的打击。
就这么拖拖延延,拖过了凤华九年的新年。
二月初一,是魏尧的八岁生辰。此前三天,沈彦专门让人送来帖子,请我届时驾临王府,一起为孩子庆生。
我痛快答应了,还给儿子准备了礼物。
我很想念我的儿子。
我早早结束了早朝,赶在午时之前把朝政料理完,换了一身常服,带着给儿子准备的礼物,兴致勃勃摆驾平南王府。
车驾还没出宫,遇到了御史中丞王贤拦驾。
“陛下,平南王府去不得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当前这个局势,我一旦进入王府,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
平南王府里,可能藏着很多精兵,正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想了想,还是得去。
我不能露怯,让群臣以为我怕沈彦。
我也不能食言,我答应了魏尧,要陪他过八岁生辰。
这一趟,是凶是吉,全看造化。
我下令,继续前行。
刚出宫,又遇到了宜阳长公主的车驾。
长公主下车,匆匆跑到我的龙撵前,“陛下,陛下……”话未说完,眼泪先落。
我的心一沉,感觉不妙。
果然,长公主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崩溃。
“陛下,小公主暴病……”
20
我的小女儿,刚生下来时,我亲自给她喂奶,抱着她睡觉。她软软暖暖的小身体,治愈了我满是裂痕的心。
我的小女儿,是我亲手将她送走。她满月以后,我只寥寥见过她几面。
我的小女儿,我总想着她快点长大,以后要好好补偿她。
我的小女儿,那么可爱的孩子,老天爷却连长大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站在孩子的床前,长公主哭着说:“老是半夜惊厥。太医诊断是风寒,开了去寒的药,吃了十多天不见好,然后就高烧,吃啥吐啥。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眼见着日日衰弱下去。昨晚太医忙了一整夜,可孩子还是不行了……”
我颤抖着手,想撩开床帷,却又放弃了。我没有胆量看,我怕看一眼,就成这辈子难以摆脱的噩梦。
我逃出了长公主府。
回宫路上,我得到线报:有数百甲兵从平南王府离开。
果然,沈彦为我“准备”了精兵。以为儿子庆生为名,请君入瓮,只要我踏进平南王府,恐怕就脱不了身了。
然后,他大概会逼我下退位诏书,传位于魏尧。
只是他没料到,我半途转道去了长公主府。
那么多精兵一直留在王府,容易暴露,他便把他们先从王府调离。
冥冥中,是我的小女儿救了我。
长公主府的小郡主幼年夭折,我准以公主之礼安葬。
葬礼很盛大,我亲自参加。在孩子灵前站了一宿,发呆。
第二天回宫上朝,一切照旧。
当晚,一封圣旨送到了平南王府,召沈彦与魏尧入宫,说是皇帝有送给皇长子的生辰礼物。
沈彦竟然答应了,带着魏尧前来玉仁殿觐见。
我猜,他来之前,肯定也有人劝他不要来,万一设有埋伏。
可他必须要来,因为他也不能露怯。
何况,我打着给儿子送礼物的名义,他不能让儿子失望。
我嘱咐莫姑姑,届时让沈彦独自进殿见我,把皇长子带去宝相宫。
玉仁殿灯火通明,沈彦进来了。
他身后的殿门“砰”地一声关闭。
我穿着明黄龙袍,站在大殿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殿里安静得诡异,我想,耳聪目明的沈彦肯定察觉到了,四周埋伏着很多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我说,“我想干什么都是瞒不过你的。”
他说:“不必瞒我,我们这么多年了,彼此坦诚就好。”
我说:“我想要你的命,这样的坦诚,你也喜欢吗?”
既然他上次没得手,这次就该轮到我出手了。
沈彦从容道:“记得我说过,在我成为你的死敌之前,你可以有一次机会杀掉我。现在,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
我说:“还有什么愿望,告诉我吧。”
“魏尧那孩子有出息。”说起儿子,沈彦眼中满是温情,“他想做明君,想干出一番事业,希望你能成全他。”
我点头:“好,他很快就会成为云朝的皇太子,你放心吧。还有呢?”
沈彦想了想,“你还是穿石榴裙更好看。”
我笑了笑。我是穿龙袍的命。
“嗖——”
一支箭从帘幕后飞出来,扎进了沈彦的前胸。
接着从其他方向又飞出几只箭,扎中了他的腹部、后肩、后背和大腿。
他依然稳稳站着。当年被梁国人砍得浑身是血,他也没倒下过。
“够了!”我喊道。
箭雨停了。
我飞奔上去,抱住了他,吻上了他的唇。
他温柔地回应我,与我的舌纠缠在一起。
这一瞬,这些年。
当年月北行宫里初见,他就中了我的邪,非要上我这条不靠谱的船。
当年雨夜共饮,他把肩膀借给我,从此就借出了他的一生。
回想他与我的这九年,恩爱相守的日子总是太少,疏远猜忌的日子总是太多。
多少夜晚,我躺在宽阔又冰冷的龙床上想着那个人,想得睡不着、想得心都疼,却不能去找他,说一声:“我想你,回到我身边吧。”
他也从没有向我低过头,说一声:“我想你,重归于好可以吗。”
我们都太骄傲了,本是天下最般配的一对儿,却成了最悲哀的怨侣。
谁的错?
这场漫长的吻渐渐涌入了甜咸的血腥味,沈彦的回应不再热切。
他的身子向后倒去,我抱不住他,跟着他一起跌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口中、身上涌出,他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还睁着,温柔地望着我。渐渐眼中的光点散开,黯淡,最终湮灭在黑暗之中。
21
魏尧推开玉仁殿的门,看着眼前的一切。
父亲的鲜血流到他的脚边,像是对他最后的惜别。
我的龙袍染满鲜血。我走到魏尧跟前,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儿子,母皇封你做太子好不好?”
是的,只有沈彦死了,魏尧才能当太子。
魏尧推了我一把,跑出去了。
第二天,我下诏,立皇长子魏尧为太子。
关于平南王沈彦的暴毙,对外的说法是:旧伤猝发,心脉衰竭而死。
沈彦的部下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强烈要求查看遗体,遭到拒绝后,纠集了百余人,头系白布,来皇宫“请命”。
我正愁没借口收拾这些“余孽”,现在机会送上门,怎会不笑纳。于是命廖子良领兵镇压,把这百余人全部诛灭。这些人都是猛虎营的将官,他们一死,猛虎营群龙无首,轻易就被廖子良一锅端。
我终于拔除了插在心口很多年的这根刺。
犹不罢休,找了个借口,把沈氏全族从南安连根拔起,流放到北州。
平南王府的亿万财产被罚没入官,南安五十万精兵被朝廷收编,铁矿和盐矿也直接收归国库。
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唯一的代价是失去他。
所有人都觉得,凤帝赚大发了。
22
我坐在窗边,拿着一卷书,倦倦地翻着。
太子魏尧的哭声从窗外传来,吵得我心烦,读不进去几个字。
平南王侧妃韩圆圆马上要被送到北州,终生软禁。
她的肚子里,已经怀了个三个月的胎儿。
本来顾及魏尧的感情,我不打算为难韩圆圆,但当我得知韩圆圆怀了身孕时,绷不住了。
我是纳了柳梦卿等男宠,但从没有碰过他们一下。
听王府里的下人说,王爷一直都是和侧妃分房睡的,某天晚上侧妃把王爷灌醉了,才有了这么个孩子。
行吧,行吧。韩圆圆可以留,孩子可以留,但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魏尧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玉仁殿外替陆圆圆求情,又是喊又是跪又是磕头,求我让韩圆圆留下。
我不搭理他。现在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把书往地上一扔,出了门,来到魏尧面前,俯视这个男孩。
“你要是够孝顺,就去认韩圆圆作母亲。不然,就少在朕面前哭哭啼啼,没个太子的样子。”
魏尧止了哭泣,又红又肿的眼睛恨恨望着我。
“怎么,想好了没?要去做她的儿子么?”
魏尧低下头,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嘴里嗫嚅着什么。
“你说什么?”我俯身侧耳,想听清他在说啥。
“你是个暴君!”魏尧突然大吼起来。
而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当空胡乱挥舞,在我脸上划出了一条血口子。
我呆住了,魏尧也呆住了。但下一瞬间,他回过神来,竟将匕首刺向我!
一旁的柳梦卿眼疾手快,捉住了他的手腕。魏尧手松了,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侍卫蜂拥而来,制住了造反的小太子。
魏尧拼命挣扎,怒吼道:“暴君!暴君!我就是要做陆圆圆的儿子!你还我父王命来!你不得好死!”
我脸上的血淋漓而下,柳梦卿取出锦帕要帮我清理,我推开他。
“把太子带到宝相宫。”我说,“让他冷静冷静。”
侍卫把大哭大叫的魏尧拖下去。我望着天空,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我本想大事化小,但太子“行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朝野一片沸腾,以我兄长为首的一众宗室和大臣,要求严惩太子。
我只得下令,将太子软禁在宝相宫。
我去看过魏尧。他见到我就大骂我是暴君。这如果传出去,朝臣肯定会要求我废太子,我只好不再去看他了。
平南王一死,梁国又开始蠢蠢欲动。
凤华十二年春,梁国再次进犯边境,西南军府抵抗不力,节节败退。
我命宜阳长公主驸马廖子良领兵十万,前去抵御敌寇。
廖子良到达南安以后,只用了十天时间,就把梁国人赶出边境,斩敌一万五千余,生擒梁国皇子。
廖子良一战成名。
他凯旋归来,我封他为总督军,拜一品骠骑将军,领禁卫军。
对于我来说,这是个比沈彦更可靠的良将。
他没有根基,他的根基就是我对他的信任;他没有野心,他只有对长公主和我无条件的忠诚。
即便功勋卓著,廖子良依然对我尊敬又顺从。
他有沈彦的才华,却不像沈彦那么霸道又危险。
他让我感到很安全,很放心。
但也仅此而已。
24
帝王之路,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直到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再也没有怦然心动的美,没有两情相悦的甜,没有如胶似漆的腻,没有干柴烈火的辣,没有思念到极致的苦,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我的世界,有三千里锦绣江山,却空空荡荡。
感圆十一年秋天,我的姐姐宜阳长公主病重。拖到冬末,撒手人寰。
我在她的灵前坐了一宿,第二天回宫上朝,突然对着司礼官喷了一口鲜血。
从此便一病不起。
我被突然其来的孤独笼罩。
唯一与我还算亲近的,只有莫姑姑,还有男宠柳梦卿。
很多时候,我就坐在玉仁殿的书房里喝酒,一壶接一壶,喝到醉眼迷蒙,就能恍惚看到一个俊逸轩昂的男人走进来,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对我说:“陛下喜欢自己喝闷酒啊?想不想把臣灌醉,看臣出洋相,好让陛下出出气?”
我说:“我好想你,带我走吧。”
他却转身而去,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病得更重了,整个春夏再也没能从病榻上起来。
魏尧站在我床前。他长高了,成熟了,不再随便哭哭啼啼了,有了储君的样子。
“皇上,斗胆问您一个问题,您爱过我的父亲吗?”他问我。
我茫然了。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有些情感,已经深到了骨髓里去,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我回答:“应该爱过吧,不然怎么会有你呢?”
魏尧摇头:“我不是您的儿子,我是沈彦和陆圆圆的儿子。”
我问他:“你不要皇位了吗?”
魏尧说:“我不会像您一样,为了个皇位,连良心都丢了。”
“嗯,朕这一辈子,只剩这个皇位了。你不要,朕该把它给谁呢?”
我叹息。他的父亲为了实现他当明君的梦想,连命都豁出去了,这孩子,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忽听殿外有骚动。
是柳梦卿带着一众大臣在跪哭。
我烦躁不已,对魏尧说:“太子出去吧,朕乏了。”
我让莫姑姑为我换上一件碧绿色的石榴裙,抱着酒壶,靠在窗边。
过了一会儿,觉得很累,慢慢闭上眼。梦里郎君翩翩而来。我靠进他宽阔的胸膛,与他相拥而去。
从此,功名荣华皆湮灭。
(完)(原标题:《这个女皇有点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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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庚 与电影的迷失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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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韩庚不会知道,2017年的最后三天,将是他与电影事业纠缠一路后迎来的华丽重生。削瘦得越发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有种沉淀构筑的力量。厚积薄发,是谓于此。

《精品购物指南》1月25日刊
2017年,韩国本土一档意外引发国民的造星选秀节目《produce 101》,为原本就让人应接不暇的团体组合市场,再添一员不乏实力、不缺粉丝,影响力甚至超越“饭圈”直奔全民维度的“悍将”。在长达四个月的赛程里,练习生选手们需要每周排练一支前辈的经典歌舞进行表演,其中一期,这群二十左右青葱逼人的男生跳了曲《sorry sorry》——一首红了十年,并将继续传唱的经典歌曲目。
而也正是在《sorry sorry》唱遍亚洲的前一年,领舞韩庚携着盛大声势与争议回国发展。2007年的娱乐圈,尚没有“归国N子”的说法,有的只是韩庚,在海外造星体制镀金下唯一的中国血统。他像一枚集合了最先进技术的科学试验品,给当年生态并不算完备、还处于野蛮生长时期的国内娱乐圈,提供一项全新解决方案:美男、全栖、练习生制度、仪态礼节、明星与粉丝共生模式,也带起了中国年轻人赴海外训练出道的风潮。当时的韩庚,是“优质艺人”四个字的具象体现,整个华语世界都不吝给这位年轻得过分、精致得过分的大男孩以度,无论唱片或影视作品,与韩庚合作的资源配置必然是最华丽的组合,《鲁豫有约》的大屏幕上,一遍遍回闪着他的舞台影像——张力、感染力、荷尔蒙、魅惑、颠倒众生——一系列国内观众陌生的体悟从画面中喷薄而出,民族舞蹈出身的韩庚太知道如何用肢体表现情绪,一切都在蒸蒸日上。

立领西装、衬衫 Dior Homme
当《前任3:再见前任》正式定档2017年12月29日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娱乐版面与社交平台上,许多普通群众不禁暗自思忖;而另一个被提问最多的疑惑,大概是“《前任》都出到3啦”?
“哈哈,我看网上好多人调侃说,‘前任系列’还能拍第三部,”褪去气盛的韩庚,削瘦、精神、健谈,有着三十岁人的沉稳和自律,“没什么,作品嘛,被讨论是正当的。”和韩庚的这段对话,发生在《前任3:再见前任》北京首映的第二天、全国上映的前一周,尽管他对最新系列的“前任”故事表现得很激赏,但当被问及票房期许时,韩庚回避了这个话题。当时的他或,或现场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员都想不到,直到今年1月14日,电影上映半个月,票房已突破17亿,专业电影数据平台还给出总票房20亿的预期,跻身全年榜单top5已如探囊取物。乍一看,《前任3》似乎具备了很多不确定元素:续集,且已经拍到了第三部、混杂“内涵”段子的都市爱情故事,但票房曲线呈现出的逆转式低开高走,不断为韩庚所说的“情感共鸣”提供清晰的注脚。
“你会发现,‘前任系列’是有递进的,”韩庚伴随着这部已经拍到第三季、也将是最后一季的电影走过了人生从二字头到三字头的跨度,“主人公在成长,我相信三十岁左右的观众走进电影院去看,会沉到剧情里的。因为‘前任’是个普世话题。”故事最终落在了“前任如何让对方成长”上,这样的设定不仅与观众有共情,和韩庚也有。“开拍前,导演找上我吃饭聊天,我们回忆了拍第一部都还是折腾得动的、直来直去的年纪。经历多了,我们学会了适当沉默,学会妥协,当然更知道珍惜。故事在迭代,我们戏中人、戏外人跟着在成长。相信我,你会哭的。”事实印证了那天韩庚的谶语,在电影中,他把男主孟云对爱情的执着无奈演绎得恰到好处,不论是情到深处时不禁放低的嗓音,还是被迫放手时的怅然若失,都细腻得一如“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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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焦点,当然远不止在感情这个单一范畴。儒家传统文化浸淫下的中国社会,男人最被认同的成长轨迹,是年少轻狂后的锋芒尽收,以自若、收敛的成年人姿态,承担更厚重的什么,例如事业、道义、责任,最好中间经历些低谷,才足以得见沉淀。韩庚恰恰在成长路途中走着,放弃苦练数年的舞艺与歌唱功底,转投大荧幕,完成歌手到演员的跨越。“唱而优则演”,这既是娱乐圈发展的题中之意,更是韩庚成长道路上“事业”与“梦想”的一环。“电影,俨然已成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作为我人生的一种信仰,是支持我向前进的精神武器。”这是写在其自传《夜伴三庚》中的句子,“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电影,只知道每次看完一部好电影,都会久久地沉浸在电影的场景中不能自拔,会思考很久。有时候会想,这部电影是通过什么手法让观众感受到内心的震撼。”
个人的追求与市场的需要,却在这个环节形成错位。韩庚要的,是像个真正的演员一样遇见好剧本、角色并用演技去诠释它——可以不帅,接受吃苦,不怕一条一条自己和自己磕,但市场与资本,永远是最势利的名词,它们要的是“韩庚”这个名字背后能带动的人气、流量、票房——一个歌手转型的演员,演技并不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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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终没有离开电影,甚至于迷失在了电影中。无论是《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智取威虎山》还是《万物生长》《罗曼蒂克消亡史》,无论主演还是已经不被记得的小角色,人们能看到韩庚在挑选,在将电影当成艺术形式在考量,没有乘着中国电影的巨大泡沫找不着北。直到他遇见《前任3》,一部适合的电影。
突然大爆的结果,让韩庚眼前的局面豁然开朗。除去2018年已经拍竣的电影《真·三国无双》,在当中饰演“关羽”的他,与刘嘉玲、古天乐、王凯、杨祐宁合作在新西兰放飞了一把;强势加入话题度满分的《这!就是街舞》,一身精湛舞技有了最恰当的舞台来展示。一切,又都在变好。
在新西兰拍摄《真·三国无双》,热爱极限运动的韩庚,和同样运动能力满分的杨祐宁搭成兄弟伙去体验了不少项目。黑了不少,更壮了不少。“男人嘛,当然要man一点。”他倒是希望自己肤色能深一些,以冲淡先天外形所带来的精致感。这倒和徐峥对韩庚的评价不谋而合——在户外真人秀《二十四小时》中,两人天南地北地做任务,交情颇好——“他特别直男啊,都要直断了。”徐峥在一次访谈中提到。
大直男韩庚照例在片场很松弛、很活跃,几乎不用刻意找角度,随意捏两张片子满满都是情绪。棚内搭建的高台,被他当成上下蹦跳的道具,大笑起来眼角虽隐隐有了纹路,但初心不改。那天的韩庚不会知道,在2017年的最后三天,他的电影人生将迎来一次转折、一场高潮、一个完成成长路径的华丽转身。

米色棒球帽 Valent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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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袖白衬衫 Dior Hom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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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韩庚
Q:和郑恺也是老朋友了,合作起来是什么感觉?
A:默契,其实整个“前任”团队都自上而下地很默契。因为了解彼此,和熟悉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所以拍起来很有感觉。还记得郑恺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这个剧本一定得咱俩合作,然后我们就这个故事好几次都是边吃饭边放开了讨论故事的发展,揣摩人物心理到半夜。
Q:科班还是非科班出身,拍了这么多年戏下来,你感觉有显著的不同吗?
A:其实演戏,落到最后,是呈现出来人物真不真实、立不立得住的问题。科班或者非科班,演员最后要实现的终极目标还是这个。我有时候也想着要去充电一些系统、专业的理论指导课,能对演戏这个事有个方法论上的全面了解。不过,剧组是很好的指导课堂,演员最终还是需要在实践中一步步成长。
Q:你觉得观众也是在成长的吗?
A:对,当然。年龄、审美、情感,都在成长。导演和我们都是,二十多岁拍青春莽撞的爱情,三十多岁懂得收敛珍惜甚至放手,观众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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